回国手记
为什么要写这些明明每天都要发生很多次的小事呢？
因为我很感动。
01
去菜场买菜。妈好像有目的似的走到一个蔬菜摊前开始挑菜。
那个卖菜的大婶的面容突然从我记忆深处冒了出来。我非常清晰地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在这个菜场卖蔬菜，十几年了，她还在这里卖蔬菜。
她还是那样，脸笑起来的弧度都不曾改变。
02
菜场对面有一个卖花的小摊。摊主是一个外婆，她在摆这个摊之前在我们小区的物业工作，帮忙整理信件报刊。以前我是我们城市报刊的“小记者”，每天都会去拿报纸。外婆每次都会说，小记者/小美女/囡囡又来拿报纸啦，外婆给你拿喔。
两三年前回来的时候，物业换了前台。有一次我去菜场回来的路上看到她，我们都突然停了下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们都笑了，然后我们重新起步，擦肩而过。
可是这一次，即便我和妈停在花摊的面前与她对话，她也认不出我了。
她可能是老了，更老了。不过我还记得她。
03
15年末写完《笋丁烧卖》以后，那家台州大饼店就成了我想念家乡的一大原因。
回国几乎都是冬天，我还是会早起出门，去临街买一副大饼油条。老板可能还记得我，可能又不记得了。他的眼神好像有特殊的关切，好像又时而突然冷漠。我不知道。这不重要。
有一天去户外爬山。早晨拉妈一起去那家早餐店。那天是周末，清晨六点多的店里几乎还没有人。妈说因为有人推荐这家店，所以就过来吃。老板娘一边忙出忙进，一边不知说了多少声谢谢，好像这种小店能有人喜欢，她从心底里欣慰和荣耀。
反正这家店承包了我很多的感动，我自己知道便好。
04
大饼店旁边的路口有一个鸡蛋饼的摊位。隔壁的连锁早餐和大饼店都涨价了，唯独它没有。很多年前的油条鸡蛋饼三块五，现在还是三块五。
墨尔本也有鸡蛋饼的店，那边的人洋气地称为煎饼果子。店里的人多半都是兼职的学生，食材也不那么新鲜。在那边等一个饼大概要用比这里多10倍的时间，花在这边10倍的价格。墨尔本的鸡蛋饼我吃过好多家，每一次我都觉得好难吃，再也不想吃第二次了。可是我偶尔还是会买。
大概纯粹因为想念吧。
05
在家的时候可以听到远处小学的广播。每天早操和眼操，午饭的音乐，有时还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年都太缺失集体感了，听到以前天天听的出操的进行曲都觉得很戳泪点。这种音乐总是让人步伐加快，心情舒畅，可能也成为我喜欢看体育比赛的一个原因。
可能是泪点变得奇怪了起来。现在都不敢看春晚，因为听到《难忘今宵》，看着舞台上演员聚齐谢幕，看到大家都笑得很灿烂，齐声说“过年好”，一定会泪目。
06
有一天放学时间路过那所小学。小学门口有几个小吃点。
有一个卖萝卜丝饼的大叔，萝卜丝饼的香味永远都是那样，跟记忆里的美好恰好吻合。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萝卜丝饼了，那天我也没有买，但是我很怀念。
07
小学旁边有一个公园。我有一天去那里拍照。
公园里聚了很多老年人，大家三五成群互不干扰。有一个爷爷坐在走廊上拉二胡，是《绒花》的旋律。也是很多年没听这首歌了吧，歌词却还是了然于心，还是情不自禁跟着哼：“世上有朵英雄的花……一路芬芳，满山崖。”
总是觉得这样的老人心里有着很多回忆，积着很多故事。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和别人分享那些了但每天都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这种情怀。
突然想到小时候妈妈经常对着简谱弹唱《松花江上》，每到“九一八啊，九一八”的时候就会含泪。那时不理解。现在理解了，却再也没听到过别人唱这首歌了。
可能比我小十岁的人就再没有这些情节了吧。他们很幸福，也很遗憾。
08
去取快递。因为天冷，放在室内的快递柜周围就有很多带着孩子的老年人。有个小朋友被他的外婆抱着，充满好奇地在乱点那个屏幕。外婆说，让开，阿姨来拿快递了咯，看阿姨拿快递。
拿着相机随便走走。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年人说，拍照照，看阿姨拍照照。
地铁上，一个操着我听不懂的外地口音的家庭在我旁边。那个妈妈用普通话对孩子说，坐好，别动阿姨。
是啊，也是被叫阿姨的年纪了。那还有什么不能一个人去做？
09
去买隐形眼镜。走进店的时候店员正好在吃饭，只有一个看班的人在招待客人。她问我如果以前买过，可以查一下买过哪种。说着，坐在电脑前的那个人停下了筷子。
我看到那张脸，想，啊原来这个姐姐还在在这里工作啊。想着，那个姐姐说，哦回来啦？我还记得你。然后还对一开始的服务员说，她每次都来这里买。
突然觉得很感动，我每年才来一次，一共也就来了两三次，她竟然记得我，还记得我长期都不在家乡。我说，我也记得你。目光落在她的名牌上，写着“店长”。
类似地，去了一次的闹市区的面馆，第二次去点单的人就问我是不是要微辣。我说，是。
10
和朋友去外滩散步。
一个叔叔叫住我问我能不能帮忙拍照。我说可以啊！
他于是把手机地给了我。我按了一下发现是微信的界面，拍完一张就只能发送或重拍，不能继续再拍。我就跟他说，是不是开错了。他走过来，满脸的笑，他说，没关系的，就这里拍好了，这个是我女儿，我发给她看看。
我突然很感慨。可能我爸妈旅游的时候也是这种姿态吧？我突然变得很开朗，横竖给他拍了好多张。
他笑得很好看。像小孩子看到旋转木马那种天真灿烂释然的那种好看。
可能青春就是这样的，面对父母，一边叛逆，一边舍不得。
11
去重庆的时候住了一个很小又很温馨的公寓式酒店。我问前台附近有没有药店，她说你要买什么，感冒药吗。我说喉咙痛…她于是从身后的昏暗的小门里拿出一个医药箱，然后看了说明书找了最适合治咽喉的药剪下几片给了我。
尽管后来我觉得我只是单纯的喉咙痛又去了药店。
后来去药店的时候，我说冲剂吃起来麻烦还是药片吧。店主竟然转身跟我说那里可以冲，我看了看竟然还有一次性杯子。
第一次入住的时候那个前台的工作人员特别热情友善，也还给予了我们很多其他的帮助，包括有一次大晚上，电话指导我们如何穿越各种电梯小路回到酒店。我们从小生活在一个一座山都没有的城市，现在想想那次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乱穿梭也是非常危险和让人后怕。
本来最后退房离开的时候想和她打声招呼，可惜那时恰好不是她值班。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匆匆错过就再也不见的。不过也没关系，她就这样成为了我对“重庆”这座城市认知的一部分。
12
在重庆的时候我和同行的朋友买了一个柚子以保证我们水果的摄入，正好可以给吃辣的我们清清火。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柚子，第一天结束后就把吃剩的放在了茶几上。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柚子下面垫了几张餐巾纸。
第二天晚上我们又吃了，剥下来的皮就跟柚子放在一起。除此之外，茶几上还有一些包装袋。我怕做清洁的人分不清哪些是我们的物品哪些是垃圾，就把它们分开放了。
第三天回来的时候工作人员很清晰地把有用的和没用的分开了。让我们震惊的是，明明堆在一起，他们竟然把柚子的皮扔了，没吃完的还留着…
每次回酒店的时候我们自己的鞋子和他们提供的拖鞋都会同样归为到门口。房间的窗户会帮你打开通风。早晨下楼可以选择粥/馒头，或者羊肉粉和面条，他们会马上按照你的口味帮你做。吃饭的地方大概只能容纳十个人，但很温暖，墙上贴着从酒店出发去往各大景点和名小吃的公交线路或打车方案。
我只是觉得这个酒店很温暖，真的有家的感觉。
13
成都的司机问我们是不是从东北来，因为“普通话很标准”。
我们说不是啊，我们从浙江来，然后说我们那方言不太普遍，大部分人还是说普通话。
他突然很激动，说浙江是好地方啊。
为什么？
浙江是马云的故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旅行之前一直对华中吃辣的地区持有好奇和敬畏一样，他们那边也有很多人觉得我们的生活非常遥远。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对故乡的想法，也是很幸运。
为什么这些每天明明很多地方都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会让我感动呢？
可能因为在这里首先拥有了一份归属感才有能力感觉得到温暖吧。
ps. 明天又要出发去地球的另一边开始今年的征程了。生活中每一天都有很多不开心，未来也有很多已经可以预见的不开心，还有很多会让人持续不开心的原因。每次想到那些都让我想要彻底地放弃，怕自己绷不住想结束生活的那种想放弃。但在出发前还是鼓足勇气对自己说一声，祝好，要坚强。
【one year count down 178】